第五十一章
沈知鲤闻言视线落在他脸上，嘴巴惊讶的呈哦字形，然后奇怪道：“你都来祭拜过了，还带我再来一次做什么？”
一时间，孟澂莲有些无言，他指尖在她脑袋上敲了下，抿嘴道：“自己猜。”
听到不是拿了别人的贡品去祭拜人，沈知鲤擅闯进来的心虚才稍微消除了些。但是，分明是他把她带进来的，却是叫她猜什么？
她蹙眉按住脑袋，不满的瞧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想说便罢了，我才不猜。”
孟澂莲：“……”
沈知鲤这个时候才有空去瞧这整个殿中的总体样貌。
殿中布局简约，看着极为空旷。一眼望去，要属正中高悬着的一个女子画像最为曙目。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青丝半绾着。如墨的眉眼温和含笑，撚素手撚着一截梅枝向画外人看来。
沈知鲤看得有些微怔，这想来便是那位先皇后的画像了，早先印象里便知道这一定是个极美的人，但是突然见到画像还是不由的被震慑到了。
“她当真，好美……”
她心里这样想着，毫无知觉的，话就这样出了口。
“但是有时候，美也是灾祸。”孟澂莲视线落在身侧少女脸上，眸中一闪而过复杂之色又很快的掩藏好。
沈知鲤望着画中人，听着莲花精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分明画中人是带着笑的，但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其中的故事，再看去的时候，沈知鲤却仿佛瞧见她眼里的那层无能为力的伤感，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都说红颜薄命，若是她没有被帝王瞧上，这辈子或许会快乐许多。
唏嘘的转过头，沈知鲤瞧见莲花精出尘的姿容，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你难过什么，我肯定不会叫你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
说起来，在原书里，莲花精落得最后那样的下场，因为这样的美貌也是遭罪了，偏被季干川瞧上。
沈知鲤唏嘘，但是如今有她在，必不会叫书里的剧情上演。
孟澂莲刚要出口的话梗住，他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知鲤，沉默了片刻擡手摸了摸她发顶，道：“沈知鲤，这样的话，下次还是留给我说吧。”
还保护他，傻成这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沈知鲤躲开他的手，捂住发顶抱怨道：“摸头长不高的。”
然后她就见莲花精漆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家伙笑什么呢，长得高了不起啊。
她垫脚去摸他头，莲花精没有躲。
沈知鲤满足收手，他发丝倒是挺粗的，不及她的手感细软。
但是吧，触手如绸缎，倒是也挺好摸的。
受了手就正对上了莲花精点漆般的眸子，这样的视线看得沈知鲤心头一跳，不自在的收回视线。
莲花精这幅打扮，虽是脸没有变过，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几乎叫她以为这就是个俊美的少年郎君。
“下次莫要打扮成这样了。”沈知鲤想了想，补充，“瞧着怪怪的。”
孟澂莲一瞬间唇角的笑意一僵，然后古怪道：“阿鲤，我这幅打扮，当真这样难看？”
外边传来了两声声响，似乎有人走过踩断了树枝。
“不难看，不难看，就是怪别扭的，”
沈知鲤哪里有心思管他想什么，拉着他的袖子急声催促：“快走快走，外边好像有人来了。”
孟澂莲被她拉着，见着她着急的样子，眸子闪过几分好笑。反手攥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殿后侧门走去，道：“这边没人。”
两道身影牵着手，做贼般鬼祟出了正殿。
殿中只剩下一片寂静，只剩下供台上的贡品和香烛的袅袅云烟。
灵活的将那些武僧躲开，逃出生天。
马车上，沈知鲤喝了口茶压了压心间激动，一边对莲花精道：“这样的事，下次还是少做。”
但是一想到方才莲花精被自己拉着躲着那些个僧人狼狈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出声。看着方才从藤树下钻过，发间沾了草叶的莲花精，她擡手将他发间的草叶摘掉。
莲花精向来是衣冠整洁干净，发丝也从来都是纹丝不乱，这幅样子倒是少有。
“鹊儿都可以在你头上打窝了。”白玉的手将那枝叶撚到他眼前晃了晃，笑岔气，“你也有今天。”
看着沈知鲤为着他发间一根树叶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孟澂莲一时间也忍不住有些好笑，擡手将她被枝叶弄乱的发丝整理好，道：“那你头上，怕是要有两个鸟窝了。”
沈知鲤却是浑然不在意，抱着他的胳膊道：“好了，好了，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孟澂莲视线瞧向窗外，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接着道：“今日之日，你切莫与旁人说起。”
“这是自然。”沈知鲤用一种废话的眼神看着他，这种擅闯先皇后长生殿的事，可是大罪，她怎么可能往外说去。
孟澂莲却是按住她的手，格外郑重认真嘱咐道：“你爹爹也不行。”
沈知鲤愣了一下，看着他谨慎的模样，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活泛过来了，莲花精这样慎重的态度，这里面，倒是像是有些旁的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孟澂莲复杂的看着她，再过几日，他便要回去了。
但是，她和季干川的婚约还在。
沈家的态度也尚且不明。
他行事做事，向来都是谋三步而后定。
她性子胆小，又对他女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孟澂莲怕直接告诉她，她会一时接受不了，到时候叫沈建安看出端倪来。
但是，若是不告诉，等到时候“孟家大小姐”意外身死的消息传出，她又会难过。
这般暗示，也不知道她几时能猜到。按照她向来古怪的思绪，也不知道会不会猜到别处去。
孟澂莲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按了按额角，决定将她送回去前再添一把火。
***
傍晚天边霞光灿烂一片。
沈知鲤今天随着莲花精在外面疯玩了一天，此刻还意犹未尽，她拉着莲花精的胳膊道：“下回咱们可以去郊外湖边钓鱼，那边的鲈鱼这个时候可肥了。”
孟澂莲却是顿住了，看着她，斟酌这于她道：“阿鲤，后面可能会发生些事情，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是何事？”沈知鲤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警惕了起来。她就说莲花精今日怎么有这闲暇特意过来，带着她出去惹事，如今看着倒像是交代后事一样。
“莫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处理好的。”孟澂莲神色柔软了一瞬，擡手欲要摸摸她的脑袋，倒是想起她说长不高的言论，又收回了手。
他瞥了眼身后，燕七和青筝知道自家主子要说话，自觉的就站得远远的了。
“若你一定想知道……”
孟澂莲唇角绷了绷，漆眸视线复杂落在沈知鲤蹙眉担忧的面容上，指节屈了又伸，叹了口气，道：
“此事事关重大，你必不能告诉旁人，你爹爹也不行。”
沈知鲤感受到了他的郑重，自是忙不叠点头，道：“你放心。”
“其实，我并非孟夫人的女儿。”
孟澂莲声音微沉，其实他这样说是冒了极大的险的，沈知鲤和季干川有婚约，沈建安又扶持了季干川这样多年。
若是嫡出的皇子回朝，对沈家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若是沈知鲤向沈建安无意透露了只言片语，以沈建安的性子又怎么会猜不到他身份，到时候……
他看着沈知鲤一瞬间怔住，接着想起什么，视线变得不可置信，带着怀疑和震惊看着他。
孟澂莲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有些苦涩，带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她终于知道了，也果然用这样的视线看着他呢……
其实，这视线要比他所想中，还要好那么一点，只少没有什么厌恶增恶。但，也可能是阿鲤现在还没想起那些事情。
等她想起昔日发生的那些事，还要在宫里的事，怕是就不止这样的视线了。
“阿鲤好好休息。”
孟澂莲丢下这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上了马车吩咐燕七离开。
他怕再多待下去一刻，就会克制不止自己去瞧沈知鲤的视线，再被那眼中的厌恶嫌恶所伤。
燕七看着主子神色不对，主子分明都要回去了，今日却特意的过来找这个沈大小姐。他们虽看在眼里，知道沈知鲤和沈家那些个人都不同，却还是不由有些忧心。
那沈建安可是个老狐貍，这些年季干川能这样快在朝中站住脚跟，少不了他在背后的一路扶持。
况且这些年他能从沈家被欺凌的旁支子嗣，走到今日万人之上的权臣这一步，就显可易见其有多少个心眼了。
他知道，主子是不想骗那沈大小姐，不想她为主子假死的事伤心。但是，这总归也伤心不了几日啊，主子不就又回来了吗。
若是今日沈大小姐知道主子的身份了，若是她要维护沈家，维护季干川，将这件事提前透露给了沈建安或是季干川。那么他们从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几乎是全然白费了，主子还会深陷险境。
燕七看着主子一言不发，落荒而逃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从前他多英明决断的主子啊，就这样被那沈家大小姐拿捏死了。
孟澂莲靠在车壁上，微微阖眼，不去听车外燕七的叹息。放在膝上的指节，却是用力的捏紧了。
他对沈知鲤，几乎是堵上了全部的信任。
如今朝中季干川和郯王正相斗，郯王手里的底牌还未全然缴械，这个时候根本不是他回去的最好时候。
但是他心里更是清楚，若是这个时候他不回去，他会后悔一辈子。
燕七还是有些担忧的，他驾着车隔着帘子对主子道：“主子，咱们可要先做一步打算，若是沈大小姐当真将您的事透露给了季干川，季干川怕是要再出后招，断然不可能会让咱们顺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