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月色笼罩着寂静萧索的院落,葡萄架下花墙边,雪色曳地长裙长身玉立的气韵极美的女子将另外一个石榴裙的少女禁锢在墙壁,拥在一处凶狠的亲吻着。
季干川僵立在远处,几乎是脑中一片空白。
他有心想走的近一些,去看看那两人到底是不是阿鲤和孟澂莲。可是好半天,他以为自己已经走近很多步了,等到反应过来时,才恍惚发现自己脚宛如生根一般定在了原地,半分也没有挪动。
但是这个空档,足够他看清其中刺目之景了。
就算是那两人化成灰,他也不可能认不出,就是阿鲤和孟澂莲那个毒妇!
这个时候,他脑子还迟钝的,甚至想不明白她们是在做什么。
只是脚底生根,本能站在那里。
***
沈知鲤心脏剧烈跳动着,她双手被禁锢着别在身后,因为震撼睁大的眼睛清楚倒映着莲花精那张霎是好看的半张脸,被迫感受着他汹涌的掠夺。
那清冷的莲香将她整个人笼罩着,莲花精虽是强硬禁锢着她,但是动作却是带着克制的温柔,怕她磕到脑袋掌心垫在她后脑和砖缝之间,托起她的后脑。
疯了疯了,莲花精肯定是醉了!
他、他定是将自己当成了那谁谁谁!
迟钝中的沈知鲤还在企图用这种方式找着解释。
然而,下一刻这份自欺欺人就被这人彻底打破了。
“阿鲤,你可能对我有半分喜欢?”他声音低微暗哑至极。
沈知鲤脑子彻底轰然一片,她茫然感受着那细密的吻落下,像是缠绵的春雨淅淅沥沥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莲、莲花精真的喜欢她!
沈知鲤有些腿软,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她想,她定然也是醉了,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莲花精并不叫人厌恶,反而有种叫人沉溺的错觉?
莲花精已经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改为揽着她的腰身。
今夜晚风阵阵,带着些寒意拂过。他身上却是滚烫一片,沈知鲤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的清冷莲香和混杂的酒气,努力平定着慌乱的心绪,错开脸结巴道:
“莲姐姐你醒醒,我、我是沈知鲤啊……”
她颤栗着撑着他的胸口,努力往后拉开距离,想看清他脸。
却见月色笼罩下,他漆浓的眼底一片潋滟朦胧之色就这样脆弱又苦涩的瞧着自己,醉色弥漫他的脸上,泛着红晕。
沈知鲤几乎是懵的,被亲的是自己,他脆弱什么?又苦涩什么?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都是颤抖的,几乎是接着他箍着腰间的力道才能站稳,但是却无法将他推离。
“阿鲤……”
“对啊,是我!”沈知鲤忙不叠点头,期望他清醒几分。
那漆眸却不见克制,那深处说不清楚的什么东西因为这句话更为汹涌了,一片冰凉带着小心克制落在她眼皮上。
沈知鲤见他又要来,赶紧道:“我、我我也是女子,我们怎么能这样!”
“女子又怎样。”
莲花精酒色朦胧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似乎是想到什么,原本清冷潋滟又克制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凶戾起来,他一只手捏着她后颈迫使她望着自己,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不喜欢季干川对不对?”
女子,女子怎么行!什么季干川?
沈知鲤看着他有些逼迫的视线,几乎要抓不住他的衣襟,结巴道:“不、不喜欢……”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应该说喜欢让莲花精对自己死心的吗,难不成要莲花精对自己继续上心吗?
但是改口已经晚了,她看到莲花精的神色骤缓带着满足,温柔而小心的低头去吻着她的脸,到唇齿间。
沈知鲤:!!!
他吻的极其温柔,带着几分压抑的克制,捏着她的后颈,小心的吮着她的唇瓣想要撬开她的齿关。
那清冷的气息带着灼热的情愫,宛如疾风骤雨汹涌而来。
宛如雨点般一点点的,蜿蜒而下。
等到腰间传来一些凉意,沈知鲤鱼那被麻痹的脑子终于被唤醒了些。
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真的疯了,居然在这儿……
沈知鲤觉得自己脑袋晕沉真是醉了,她要再去再干两碗醒酒汤。手上剧烈的挣扎,将眼神变得凶戾来掩藏着脆弱的莲花精猛然推开。
腿脚都发软着,却是几乎连滚带爬的,沈知鲤落荒而逃了。
身后,孟澂莲顺着她推开的力道踉跄着后退,单手撑住身后的墙。漆黑潋滟的眸色带着苍凉和脆弱看着她飞速逃离的身影,低眸嗤嗤的笑了,笑得很是用力,几乎是笑到浑身都在颤抖着。
她一走,暮色和冷风带着萧索的寒意向他灌来,宛如从初春倒退到寒冬。
今后,阿鲤怕是再也不会理他了。
垂花门边,一阵冷风吹过,拂起了翠蔓,也凉透门边立着人的心。
手里价值连城的玉簪不知何时早已经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季干川扶着墙,慢慢的蹲下-身子,将那两截断簪拾起,紧紧攥在掌心。
那断口生生磨着他掌心最柔软处,因为捏得太紧甚至划开了口子,却只有一道血痕,没流出血迹来。
磨镜之好,竟是磨镜之好!
他从前只觉得阿鲤待孟澂莲不错,却从未设想过这样荒唐离谱的事。
这两人怎么能在一处呢,她们怎么能呢!!
因为太过激动,季干川紧咬着的牙关都在打着颤,那浑身席卷的冷意叫他几乎克制不住浑身的战栗。
只有掌心传来的阵阵疼痛才能叫他清醒片刻。
沈知鲤,沈知鲤怎么能这么对他!
明明昨日白天时候给他递过香囊的时候,还口不对心的说是心悦于他。
他却没有不愉,全然是卑微的欢喜。
阿鲤愿意那样认真的准备香囊,他是真的满心欢喜,没有在意她心底心不在焉的话。
她明明,她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啊!
她怎么能和另外一个女人在那里不舍缠绵,她可有想过自己半分!
又过了许久,季干川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恍惚的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在上一世的时候,她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孟澂莲!季干川捏紧了指节,想让掌心的簪子刺得再狠一点。
他上一世那样爱她,对她那样好。
可她呢?她却干脆的将他的阿鲤也夺走了。
作为在冷宫长大的皇子,季干川少有能感受到温暖的时候。幼时被母妃当做夺宠夺权的工具,被母妃诋毁谩骂。父皇眼睛里也从来看不见自己,哪怕自己拼了命的想做到最好,但是父皇眼里只有六皇弟一个。
在众多皇子中,父皇唯独只抱过六皇弟。
季干川憧憬的看着父皇,却在父皇来后只敢懂事的跪地行礼。
身边侍候的大宫女对他道:“那是嫡皇子,与殿下自然是不同的,日后那可是要做储君的人。”
凭何嫡皇子就能做储君,庶皇子就得卑贱到泥底?
皇后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女人,却并不软弱,她会将六皇弟抱在膝上亲自教导,哪怕六皇弟连个字也说不准。
可是他的母妃啊,看着强硬实则软弱至极。就连在进冷宫后,也只会疯癫的想要掐死亲骨肉罢了。
直到后来,季干川学会了从那些苦难中寻求一点点暖意。
冷宫里只有给他送馊饭的太监,有时候那些小太监会躲在暗处,趁着他不注意然后跳出来踢翻他的饭碗,然后哄然而笑着从暗处捂住脸跑开。
他若是不想饿着,就得从地上拾起馊饭来吃。
可是,那天有一个半蒙着面纱的小姑娘,将手里的鸡腿放在了他的碗里,然后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这是他长那样大,第一次感受到暖意。
那样温暖炙热,他渴求着那抹光,强迫自己站起来去寻着光让自己像个人样。
季干川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小心的接近那道光,却没想到在半路上又遇到了一团温暖的火光。
沈知鲤那样炽热的爱着他,对他好,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整个心捧给他。
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却始终顾及着原本在自己心上莲表妹。
莲表妹虽是从来不肯承认,但是却会在自己接近沈知鲤之后,眼神可怕的看着沈知鲤。甚至极力阻拦着自己和沈知鲤的婚事,在自己婚期定下后,几乎是疯了一般去找了沈知鲤……
那时候,他几乎是确信莲表妹也心仪自己。
他刻意为此去冷落沈知鲤。
季干川擡首望了往漆黑暮色中的一轮明月,望久了,眼睛被光刺痛,又低了头。
冷风席卷,叫他牙关打着颤。
他真傻,真的。
对包藏祸心的孟澂莲那样掏心掏肺的好,她却惦记着自己的妻子,惦记着那个那几年岁月里唯一肯对他好的人!
夜晚庄园里寂静无比,明亮的月光落在地上的石子小道上,也只剩下了微弱的光。
他一步一步往着沈知鲤给自己安排的院子里走去,周围一切景色都在他眼前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上一世的记忆。
那些叫他曾经不解的事情,似乎都找到答案了。
为何莲表妹会拼了命去救沈知鲤,为什么她会频繁的黏在沈知鲤身边,甚至还留宿在沈知鲤房中。
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借着自己的纵容和好,去接近他的妻子,他的阿鲤!
等到了房中之后,他放任自己仰面重重倒在坚硬的床榻上,眼底的不敢置信被背叛后的屈辱,已经彻底被近乎癫狂的恨意取代了。
他想到最后看到的阿鲤推来孟澂莲的那一幕,按住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阿鲤一定没有那样的意思。
都是孟澂莲,都是孟澂莲引诱于她!
至于沈知鲤为何会等那样久才去推开孟澂莲,已经不在季干川思考范围了,他自欺欺人的刻意将自己麻痹。
他疲倦极了,在阖眼入睡前,将掌心的断簪举到了眼前瞧了一眼。终于又扭了头去,闭上眼睛,赤色的眼尾终于泛起些湿润。
***
青筝才放下碗,就见自家小姐宛如见鬼一般,几乎是连滚爬的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