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
泽祈安静的杵着下巴坐在书桌前,万凌风握着毛笔在写寄给家里的书信,二人靠的很近,关系也没有以往那么水火不容。
“能看懂吗?”万凌风撇了他一眼,突然问。
泽祈摇头,突然抬头眯眼看他:“你不会在里面写我的坏话了吧?”
闻言,万凌风握笔的手一顿,思考了一会,用蘸取了墨水:“我现在补上。”
泽祈笑了几声。
似乎是日子太无聊了,万凌风就开始教泽祈认字,先是认自己的名字,后来又是认他的名字,泽祈不笨,也有些聪慧,虽然学的慢,但是学的精。
同一个知识,万凌风说一遍,泽祈就能完全理解了。
他们没有出过山谷,泽祈不允许万凌风踏出这片湖泊半步,万凌风也就没有踏出去过
上面的事情,万凌风写了书信也收到了回信,得到一切安好的消息,他心也平静下来。
在这个木屋里,也渡过一些稍微平静的日子。
这一天泽祈没有在,万凌风坐在木屋前的摇椅上看着前方的湖泊,想到刚来那天自己也是在湖泊中感受到阵阵灵气,于是万凌风就起身走向湖泊,水是温的,泡起来很舒服。
他安静的站在湖泊中央,感受着身体的舒适。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空,万凌风整个人跌落湖底,来到一片全是蓝色碧玉的地方。
那是一个巨大的洞,洞里的一个用冰做的桌子。上面放着个红色珠子,跟万凌风脖子上戴着的那样有些相似。
其实万凌风不打算过去,因为他觉得那东西可能是泽祈不想让别人看见的。
但是他刚想走,脖子上的青色的珠子就把他拽到桌子上,于是他的脑海之中多了一些画面。
是一条巨龙搁浅在街道,却被人用锁链困住,是一片寂静的山谷突然战火纷飞,一条幼龙被压在山下,原本被他紧紧抓住的妇人手,也被妇人用力抽开。
肩上传来股痛感,万凌风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脖子上的珠子和那颗红色珠子紧紧贴在一起。
除此之外,他的背后是泽祈。
因为背对着泽祈,也转不过身来,万凌风只能以趴在桌子上这个姿势解释:“我不是自愿看的!是它非要把我拽过来!真的!我原本只是想泡泡水,看看能不能增进我的修为……”
话还没说完,泽祈抓住万凌风的手放在红珠子上,于是万凌风脖子上的绳索断了。
泽祈把万凌风转过来,把人困在自己的领地之中,他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我……我真没有故意看……”万凌风小声解释。
泽祈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怪我?”万凌风有些震惊。
泽祈:“不怪。”
“那就好,那我们快出去……”万凌风刚动了动,就被泽祈按回去。
泽祈问“你想增进修为?”
“嗯……”万凌风不确定的嗯了一声。
“这个湖泊确实有助于你增进修为,但还有另一种办法。”泽祈说。
“什么办法?”一听这个万凌风就来了兴趣,睁大眼睛问。
泽祈揽住他的腰身,低头吻了下去。
洞中的温度渐渐升高,万凌风一开始想拒绝,但是他能感受到身体的舒适和变化,比在湖泊中浸泡还舒服,于是在泽祈的引诱下也渐渐沉迷下去。
白色的衣衫滑落,泽祈把万凌风整个人抱起来转了个身,从背后慢慢贴近他。
此刻的万凌风跟一开始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你干嘛……”万凌风问。
泽祈笑了笑:“你不是喜欢这个姿势吗?”
…………
跟着泽祈,万凌风的修为增强不少。对于那天闯入他洞里的事情,泽祈也没有过多怪罪,毕竟泽祈也闯入万凌风洞里去了。
之后两个人感情好了很多,万凌风慢慢了解了泽祈。
很多年前关于“浮兆元年”的传说是真的,那次搁浅的神龙是泽祈的父亲,去了一趟人间就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雾笼山遭受大面积围攻,年幼的泽祈被压在山体里,被母亲抛弃。长大后他的同类几乎被绞杀殆尽。
这样一个环境,养成泽祈如此淡漠疯狂的性格。
万凌风情绪也不是很好,因为他是万宗堡的堡主。
万宗堡当年也参与了。
因为这份愧疚和某一些情感,万凌风就不自觉的想对泽祈好一点,再好一点。
对这个从死人窟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小神龙好一点。
对于泽祈而言,他出生便高高在上,哪怕年少时没有父亲的细心指导,没有母亲的呵护备至,但他的出生就决定泽祈这个人,就是龙族的新一任神王。
十岁失去双亲族人,十二岁成为神王,找到散落的族人,孑然一身,登临御座,他是这么的意气风发。
泽祈对外人很少有其他情感,特别是对人类,总是有些无穷无尽的恨意。一开始也想把万凌风跟其他人一样杀了,但万凌风脖子上那颗青色珠子,是他父亲的。
那群人不仅用锁龙井困住他的父亲,还把内丹拿出来庇护着他们。
泽祈那一瞬间情绪不是很高,但眼中尽是疯狂,于是他把万凌风关在笼子里,日日羞辱。
这个人性格很倔,很高傲。
跟他接近相似。
无论泽祈怎么打压,万凌风都不服。渐渐的,泽祈也来了兴趣。
感情最是磨人,那么多时光凝聚在一起,泽祈动了情。
但他不承认啊。
直到那天看见万凌风闯进他的地盘,偷窥他的秘密时,泽祈心想自己应该生气的,可听到万凌风着急解释的声音,泽祈就认为,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自愿沉溺下去,哪怕万劫不复。
二人在山谷之中也算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万凌风教他习字研磨,跟他讲了外界发生的事情,泽祈就坐在他旁边安静的听着
有时候泽祈会化作龙身,让万凌风坐在他的身上,带着他游历大好人间,看沧海桑田。
在那个年代,神龙与荀翁是天生的宿敌。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凌风在谷底里怎么也等不到泽祈的归来,所幸他的功力增加不少,于是便飞到上空去看。
千里黑兵压山,乌云集聚没有一丝光亮,半空悬着口枯井,里面是被铁锁链锁住的神龙。
白光闪烁不停,无数蟒蛇的尸体被砍成两截丢了下来。
万凌风心中泛起股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往上跑去。
却看见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是现出真身的泽祈,白龙掠过万凌风身边,发出嘶吼,山体开始摇晃。
荀翁布下天罗地网朝白龙打去,金色的线编织成的网就像小刀一样烙进白龙皮肤中,渗出腥腥血迹。
天雷大作,白龙大叫一声,六座山体化为六条神龙,枯井之中被困的神龙用力往上一扯,锁链拉断它的骨头,它当场没了气息。
龙族的把柄已自行了断,此后,你无权在要挟我!
于是,七条神龙压制住满山的荀翁,巨大的神力降临,雾气越发浓郁。泽祈朝前飞起,一口咬掉为首荀翁的脑袋,怪兽从远方飞来,一只脚就踩死好几个。
虽说是七条龙,但攻击最凶最猛的却是泽祈,他冲在最前面,大开杀戒。
这场战争,以荀翁落败而告终。
泽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来围攻的荀翁,所有意识到打不过想要逃跑的荀翁都被泽祈赶尽杀绝。
所谓,来了就走不了。
泽祈浮现出人形,白衫上布满血迹,多半是天罗地网留下的伤口。他的眼中还是未尽的戾气,鲜血沾染了一脸,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了。
他缓缓转身,看见站在身后看着自己的万凌风,眼眸中的情绪顿时温和下来。
荀翁的目的其实不难猜,不过就是想要找到人间不老巢。可是真正的人间不老巢早就在千万年前那场战争中被山体掩埋了,谷底之中的湖泊是唯一留下来的一片净土。
人间不老巢当然有,但你没命进来。
“让我上去。”万凌风坐在泽祈身边,看着他浑身的伤口,突然开口说道。
泽祈没说话。
万凌风道:“我是万宗堡的堡主,我上去可以想办法停止这场战争。”
泽祈闭上眼睛不愿意听他说下去了。
万凌风也不跟他解释,第二天就打算跑出去,跟前几次一样跑到一半就被泽祈抓了进来,泽祈也不惩罚他,就把他关在屋子里。
两个倔强又偏执的人,一个把人囚禁起来,一个不吃不喝不理人非要上去。
黑暗的屋子里万凌风盘腿坐在蒲团上,泽祈从外面缓缓把门打开,看见今早送来的吃食万凌风一点没动。
那股被违逆想要杀人的心再次升起,泽祈感觉到有人敢拒绝自己的命令,于是他掐着万凌风的下巴:“就这么想离开我?”
万凌风抬头看着他:“放我走。”
他必须要走。
这几天荀翁的攻势越来越大了,泽祈也常常忙的不见身影,好不容易看见一次,身上却总是伤。
泽祈的伤不重,每次都能很快愈合。按理来说那些荀翁拿他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他受伤了,那就说明他说去救同胞的时候受伤的。
万凌风相信泽祈有自保的能力,可是其他神龙就不一定了。
作为万宗堡的堡主,他回去一是解除堡中属下体内的毒素,而是压制住荀翁,夺回先机
要知道,荀翁通过毒素压制万宗堡,万宗堡天生就高荀翁一等。只要把毒解了,荀翁也就没有了仰仗。
这场战争,唯有一人可解。
万凌风必须回去。
泽祈没说话。
万凌风放在两侧的手握紧起来,而后他抬头看着泽祈,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声音很冷:“你不是说我把你哄开心了就放我走吗?”
泽祈不知道万凌风要干什么,久久没说话。
万凌风继续道:“这些日子你很开心吧?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没有谈判的资格。”泽祈收回手,蹲下身来打开新带进来的食盒,动作优雅的把里面的菜端出来。
“有意思吗?”万凌风看着他问“逼迫我,囚禁我,让我假装爱你,讨你欢心。泽祈,你是小孩子吗?这些天我做的够好了吧?我演的很好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泽祈拿碗的手一顿,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万凌风笑了起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放不放我走?”
没有等到回答,万凌风握紧了手,想了很久很久才开口:“你果然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尊重人,不会爱人,像你这样一个冷血的人,难怪你母亲会不爱你,抛弃你……”
话音刚落,万凌风就被泽祈掐着脖子按到地上,泽祈的力气很大,掐的他喘不过气来,眼中全是他从未见过的暴戾。
“你胆子大了,就不怕我杀了你?”泽祈压低声音说。
可是万凌风丝毫不怕的笑了笑。
“你忍心吗?”万凌风看着他回答道。
“你舍不得杀我。我看得出来,你爱我,而我不爱你,这就是我逃出去最好的筹码。”万凌风字字诛心。
泽祈不懂为什么万凌风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他很少接触人类,不懂话里话外的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万凌风在骗他
“你想死!”泽祈有些生气。
万凌风看着他:“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死。”
泽祈最终还是没有杀万凌风,但再也没有来看过他。在万凌风被囚禁绝食之后快要死的那一天,木屋的门从外面打开。
许久不见的阳光照了进来,为躺在地上的万凌风渡了层光。
万凌风颤栗着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去,却没有看见泽祈的影子。他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后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往上空飞起,离开了山谷。
在他离开的那一秒,泽祈就从后方森林中缓缓走出来,他的神色很平静,伸出手把万凌风离开时丢下的纸条接过来。
【此生不复相见】
好一个此生不复相见。
……
万凌风回到堡中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大家体内的毒,让他震惊的是他以为万宗堡会很破败,可是外面竟然有道白光护着,询问属下后才知道。
在他离开的第七天就有条白龙围着古堡转动几圈,将白光护在古堡周围,这才没有受到荀翁的攻击。
万凌风眼眸颤了颤,待众人休整完毕,便马不停蹄的敢去雾笼山。
那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万凌风压制了荀翁,坐在神鹤身上看向下方的山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很小一道身影站在半山腰上。
隔着很远距离的短短一眼,万凌风就离开了,就像很多年前母亲抽回自己的手,把泽祈丢下那样,离开了。
收服荀翁后,堡主在他们身下设下限制,让他们生生世世听从万宗堡的命令,代价便是每任万宗堡堡主不得离开古堡。
后人听说传言,也会有好奇的去雾笼山一探究竟。但万宗堡的后人都有件黑色斗篷,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
所以万宗堡的后人可以到达雾笼山,但却不能对神龙发起攻击。
唐九洲和邵明明不知道是几代的后人了,当他们踏上雾笼山那一刻,就被泽祈发现了。
很多万宗堡的后人都打着堡主的名义来寻龙,人间对堡主传言纷纷,可真正的事实就是堡主从未踏出古堡半步,更没有发布什么寻找神龙的命令。
原本唐九洲和邵明明来到雾笼山,哪怕没有跳下去也是无法活命的。
但泽祈还是放了。
怪兽驮着唐九洲和邵明明离开了那片山谷,泽祈又一次见证了别人的离开。
好像从来没有人会为他留下,他的一生都在失去。
泽祈收回目光,潜入山谷之中
你说此生不复相见。
但你的人我自会偏袒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