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覆辙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但是现在来自指尖的被臼齿碾磨的感觉告诉我，我还活着。
仅次于神志和触感回归到我身体内的，竟然是嗅觉。是那些名为加百列的白玫瑰，那凛冽又馥郁、仿若包裹着寒风的绸缎一般的香气。
……等等，我竟然还活着？
我猛地坐起了身，看到了自己身上已然破破烂烂的、被鲜血和污泥染得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绷带以及绷带下崎岖不平的皮肤。
“你醒得好快。”
我偏过头去，看向出声的人——是卡蜜拉。而她轻启的红唇，似乎也揭示了刚刚究竟是谁在咬我的手指。
我没有理会她，径自环顾四周。手掌向外撑的时候感觉到掌心一阵刺痒，我擡起手一看，上面扎满了玫瑰的皮刺。
熟悉的枯萎的玫瑰的骸骨横陈在我周围，与外侧绿野蔓生春意盎然的奇花异草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仿佛是童话故事里，被鲜花簇拥着的将死未死的白雪公主。
这里是城堡的花园。
我叹了口气，抚摸着心脏前已经痊愈了的伤疤，再次看向好整以暇的卡蜜拉：“你救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那数百年后的未来。”她垂眸舔了舔自己的上唇，“你让我尝到了了不得的记忆。但不知为何，始终有一些时间段的记忆被封住了。你离开海辛家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我哂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或者说，在此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虽然上学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我毕竟还记得，通过触碰直接读取对方记忆这种能力，对于魅魔来说……未免太过超模了吧！
“这与你无关，崔斯特。”她欺身压上我的胸膛，一支冰凉纤细的手指抵上我的下颌，“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不过……反正你寿命无多，就在这远离你所属的时代的逆流中，就此老去、化为尘埃吧。”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说的调笑一般，她整个身子蓦地一摊，化为无数闪烁的彩色砂砾，自我身上滚落入泥土。
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叹了口气，把她的残躯尽数拍去，又略微活动了一下身子。
她说得没错，海辛家的短寿是家族内人尽皆知的秘密。用操纵时间的能力换取了寿命的早竭，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种赚到。
或许我只剩下十几年的时间了，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
……啊，我应该去确认一下弗拉德的情况，不知道他有没有利用我那一口鲜血突出重围呢？
我下意识地想要撑着长刀坐起，却忽然想起常伴身侧的那把经过岁月淬炼的长刀，已经被我亲手丢给了恶魔。
心中懊悔。不知道在这野蛮的过去，要多久才能再找到一把那样趁手的武器了。
我伸出手指点醒了正在饱满的藤条上打瞌睡的妖精，请她为我指明离开花园的路。妖精歪着头打量了我一会儿，呼唤来了她的一种亲朋，合力吊着一枚镜子的碎片，正对向我。
镜中人的面貌自不必多说，我脸上原本缠紧的绷带也已经松松垮垮地挂在鼻梁上和耳朵上。更让人觉得滑稽的是，我的头顶竟然开始长出白色的头发。
“啊……”我无奈地把镜子打飞，气的妖精们一直盘旋在我的肩头，不住地往下洒落或许有毒的扑鼻香气的粉尘。“别这样，我原来也是个别人见到会喊一声‘帅哥’的人呢，总得给我一个伤心发泄的机会吧？”
她们继续胡闹着一会儿拽拽我的头发、一会儿扯扯我的绷带或者衣领，我也乐得热闹，很久没有恶魔愿意这样与我打成一片了。
终于在这打打闹闹中走出了城堡的花园，晨曦自茂密的林叶遮掩中流淌到身上，溅射出清亮和温暖，就仿佛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
我冲着阳光舒展开身体——
“砰”！
忽然间，一具沉重的阴影自高处坠落到了我的面前。
苍白似纸的肌肤上就像是摔碎的瓷器一样裂开了绮丽的血色纹路，凌乱的金发因为血污而黏在表面，恰似秋风抚过湖水，余晖下粼粼金光的水波。而那浅浅的水面之下，是沉淀着揉碎了星光的一双金黄色的宝石……
不，这是——这是弗拉德……还是崔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