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浸润间,乔时怜不由得搓了搓渐凉的手,拢了拢衣襟。她察觉那门处被紧锁,她示意风来强行撞开了门。
随后乔时怜孤身踏入其里,潮湿之气扑面,筑石蔼蔼处,她循着昏昏灯火,见着了水木明瑟,浸在冷雾的苏涿光。
此番他赤身背对着她,她得见那宽阔肩下,紧实的线条流畅,不少陈年旧伤纵布,沉积道道深浅不一的疤。待得近了,那正面近心口处极为扎眼的伤痕让她为之一颤。
她似是能从这些伤,想象他彼时于沙场伤痕累累,生死一线的凶险之境。她不知觉地心亦跟着略微刺痛,步子也不由自主地走至了他眼前。
苏涿光仍合着眼,仿佛睡了过去,而那肤处已被寒凉染上乌青。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触及那露于水面、冰冷无温的肩时,整颗心随之揪住。
他就这样泡在冷泉里这么久吗?她单是摸着,都觉得难以忍受这般寒冷。
乔时怜蹲下身,踮起脚尖往冷泉处凑近,试图把他从水中拉出来。却是方碰到他未着无寸缕的胳膊,忽闻水花乍起,扬起涎玉沫珠,她便被他牢牢扣住了手。
但眼下她本就重心不稳,被他这样一抓,她直直往冷泉里栽了进去。
她惊呼出声,顷刻白雾搅散,泉水覆身之时,乔时怜只觉寒意浸骨。窒息之感溢满肺腑,她慌忙于水里挣扎,未几终是得一双有力臂膀揽住了她的腰身,把她从水里捞出。
“咳!”乔时怜咳着呛入喉中的水,极力忍受着冷泉里的不适。她微睁着眼端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涿光,他眉宇间掠过几分烦躁,似是因她的到来才如此。
“你到底怎么了……”她因浮于水中踩不着边,落不着实处,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雾气湿浓里,她见他皱眉越深,眸中隐有迷离之色。
“还在难受吗…”她轻声问出话之际,唯听得水声拂落,眼前人面容蓦地移近,他吻住了她的唇。
幽渺深深,冷泉清寒。
她瑟瑟打着寒颤,只觉他气息甚为灼热,她下意识迎合着他,试图从中取些温存,而唇齿间愈发急促。
写雾出楹,湿沉渐热,她逐而染就了滚烫。
少顷,她觉察其指腹有意无意地反复磨过。接着她以为他会像那晚将其落至引着她煎熬处时,他突的往后拉开几尺距离,惯是疏淡无色的面容此刻尽是痛苦。
苏涿光晃了晃昏沉的头,他目光落至乔时怜被濯净的昳丽面容,喉间稍哑,“你离我…”
但那声线很快沉没于雾,未能言尽。
苏涿光埋下头,眼底的挣扎越烈。
他心底唯剩了一念头,他绝不能因失控伤了她。
“苏涿光…”乔时怜不明所以地杵在原地,低声呢喃着他的名字,眼见他极为难受,她浮身朝他贴近。
殊不知更是把他推向了濒临失控的边缘。
紧接着他半眯着眸,猛然跃身把她抱出了冷泉,却是步伐不稳,趔趄之下,跌跌撞撞地带着她滚入了设于泉边的阁间。
乔时怜被他护在怀里,并未磕碰着。天旋地转里,她回神之际,察觉已身处阁间内放置的软榻,她晃眼见他裸.露的后背已被泉石划出血痕,她忙不叠蹭起身,心切地欲为他处理伤势。
她攀着他的肩,纤指颤着,拂过那稠然殷红。
“你受伤了。”
她嗓音带着疼惜。
因他是为了护着她而受的伤。
他已浑然听不清她的耳语。
温软入怀,她陷进他的桎梏里,完全失了力气。
随后她被他遽然扣住了五指,难以推却半分。
“苏涿光…苏涿光…”
她已然不知想说什么,应说什么。
他未有素日里的冷漠自持,亦未有徐徐温意。
阁间外,更漏声长。
烛影盈几,视阈交叠。
她忽分不清是真是梦。
恍恍之中,目之所及处,极为不真切。
她想起前世她第一次端看苏涿光,是他在那雨夜荒野里时。其实那会儿她无声跟着苏涿光走了很久,但她抓不住他,缥缈之中只有虚妄。
所以后来她总是寻着实处,想要有可及的凭靠。
可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抓不住。
直至感官变得极致,乔时怜陡然睁开眸,这般陌生诡异,让她害怕起来。她只觉自己失了控,心底万般凭作化为空影。
眼花乱,烛花红。
不安。惊慌。
她不可抑制地忆及相府里,那夜夜缠身的噩梦。也是如此难系身实处。
她的眼尾不自觉地堪堪灼成红色,在那极度缺乏安然之感里,她迟迟摸不着能停下的边际。接而她眸中温热盈落,倏忽潸然。
难耐之下,乔时怜缘着他往上欲抱住他,想要避开那等感觉寻得实地,一如她从前身陷梦魇时,潜意识里牢牢抓紧他便能落得实处。
她擡眼,正对上他深邃眼眸,不似寻常般覆着寒霜,那云端雪色散作秋霁,唯余浓烈的炽意烧灼着她。却在她抱住他的间隙,他蓦然顿住,紧接着她的手被猛地拨开。
她仓皇中,只握住虚无夜色,满心空落。
骤然间,她从他的眸底,捕捉到了一丝抗拒。
…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