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羡惊喜地擡起头。
“是啊，所以我就让人把烤肠放你桌上了，快回去吃吧，不然一会上课就不能吃了。”
闻舒半推着裴羡往高一教学楼的方向走，“快去快去，中午去我家吃饭，我们一般会拖堂，你来找我吧。”
“好！”
可能是第一天，今天难得地没拖堂，闻舒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等两人兴冲冲地回到家时，就看见一向在厨房内地忙碌的闻爷爷着急地站在周奶奶旁边，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
“外婆！”
闻舒鞋都没换，就冲到周奶奶旁边，“外婆，外婆怎么了，要叫救护车吗？”
“我没事，小舒，就是有些喘不上来气。”
裴羡连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周奶奶见他来了，笑着想站起来，“裴仔来了……”
“您别起来了。”
闻舒一脸严肃强硬地揽住她的胳膊，“先回房休息吧。”
“好好好，都说小舒的。”周奶奶顺从地靠在他身上。
等到他们进去之后，闻爷爷见裴羡欲言又止地就笑着说道:“没什么的，小裴，别担心，周周不会希望你们太担心的。”
“奶奶她是怎么了？”裴羡犹豫地问出口。
“老毛病了。”闻爷爷看上去毫不在意，但紧盯着房间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情。
“她身体一直就不好，也不算得病，但就是各种滋补的药都用不了。”
“她一直都说了，活到这个年纪就够久了，能遇到小舒满足了心愿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没有闻舒的存在，闻爷爷都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总说活得那么久了，但也才六十不到年纪。
“有考虑过中医吗？”
“有，省内就连京北几个大城市有名的中医馆，我们都试过，但都没什么成效，一来二去她也变得不太想去了。”
裴羡陷入沉思，没有讲话，他记得裴明认识不少人，里面不乏有记忆精湛，但已经退休的人。
裴羡默默记下了闻爷爷的号码，准备等到下午的时候找个时间问一问裴明。
闻舒一直呆在房间，等到周奶奶睡着了之后才缓慢退出来。
“走吧。”
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
“小舒，不吃点东西吗？”裴羡担心地看着一中午都在房间里呆着，半滴水都没沾的闻舒。
闻舒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走吧。”
闻爷爷早就知道闻舒的脾性，拿好了面包和牛奶递给了闻舒。
“他就这样，没事，你们先去上学吧。”
裴羡默默记下，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等到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在每个人都完成了任务之后，男生便能去领些器械自由活动，裴羡便趁着他不注意，默默走到一边的拐角。
学校对于手机的管理并不严格，北城六中的是全省数一数二的中学，学生自我管理意识也够。
“喂，舅舅？”
裴羡大致说明了情况之后，再征得闻爷爷的同意之后，便把手机号交给了裴明。
关于身体的问题，还是医生跟病人沟通会更适合。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京北呢？”
裴明没想到裴羡的第一个电话居然是帮朋友的家人，他的外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还没想好，再说吧。”
裴羡挂断电话后就闻到了熟悉的烟味，是他们班的几个体育生。
在一旁勾肩搭背地聊天。
这么一想，他这几天都没抽烟了。
裴羡摸了摸一直放在校服口袋里的烟盒，娴熟地拿出一根，但却没找到打火机。
“有火吗？”
裴羡用烟盒敲了敲前面人的后背。
几人原本蹲着或站着，见他过来，就全都愣住了，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过来要火。
裴羡叼着根烟，疑惑地问道:“没有吗？”
“有有有！”几人见状手忙脚乱地拿出打火机。
缭绕的烟雾间遮掩住了裴羡的五官，等到烟雾散去，几人才反应过过来。
佩服地看着裴羡，裴羡不在意地垂下手，抖了抖烟，以为他们是因为早上的数学题。
“裴哥，你真是哥，太牛了！”
裴羡听到这话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扭头去看，发现是早上跟闻舒说过话的人。
于是问道:“你之前经常去闻舒家吃饭？”
“哪啊，就那么一次。”男生面色愁容。
“闻舒为什么邀请你去？”
“你不知道？！”几人顿时烟都不抽了，全都丢到了地上，面面相觑，各有各的惊讶。
“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闻哥是个孤儿……”
这话一开头，裴羡夹着烟的手一顿，烟灰随之落到白皙的校服上，眼神一凝，“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的，还是闻哥主动告诉我们的，他自己好像不是很在意。”
裴羡静静地听着男生讲话，直到讲到一句话时打断了他，“好学生？”
“对啊，就要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并且是长得乖的，像我这种就特别容易选上！能符合条件的人可不多，所以高二年的祁辞经常被带去。”
裴羡舔了舔后槽牙突起的部分，原来是这样，随意地踩踩灭地上的烟。
开口问道:“那按你这么说，你怎么就去了一次。”
闻言，男生苦哈哈地说道:“因为我抽烟被闻哥给看到，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叫过我去了。”
“毕竟周奶奶身体不好，不能闻得烟味，这我倒也理解，但就是改的机会都没有，我还在闻哥面前求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所以，裴哥，我们是真佩服你！”
话音刚落，裴羡就跟惊弓之鸟一样丢去手上的烟盒，伸手拼命地打着周围的空气。
几人一脸迷惑地看着他跟做法一样的双手，“裴哥，你这是？”
“今天这事谁都不能说出去！”
裴羡使劲地搓着校服上的烟灰，猛地上前，抓住眼前人的衣领强硬地拉向自己，“不许说出去。”
通黑的瞳孔凝视着他，能看到眼球周边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衣领勒得男生喘不过气。
周围人连忙回答道:“我们不会说的！绝不会告诉闻哥的。”
“你呢？”裴羡的手还是没有放开，甚至在不断抓紧。
周边的人见男生脸色不太好，就想起掰开裴羡的手，但不论使多大劲都掰不下来。
“不会的，我不会说的！”男生努力地拍着裴羡的手，反复地答应道:“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
“噗通”一声，裴羡撒开手，男生跌倒在地上不断大声地咳嗽着。
脸上通红得涨成一片。
“如果闻舒知道了。”裴羡捏得拳头咯吱咯吱地响，“你们知道的。”
明明裴羡只有一个人，但几人低着头不敢反驳。
拐角处，闻舒的脚步慢慢收了回去，回到了班级的集合处。
“怎么样？小舒，找到你家小学弟没？”
这节课，几人刚约好要开始打篮球，就被闻舒发现裴羡班上的人，一下便放他们鸽子了。
“找到了，还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闻舒轻轻地笑了一下，心中难得有些别样的情绪。
不是难过于又要新找一个人去陪外婆，而是第一反应，他居然是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抽烟，欺负同学，闻舒无论怎么掰扯都无法把裴羡的形象往好学生的方向靠。
闻舒坐在那想了许久，最后干脆放弃思考了。
“喂，外婆，对，我晚上就不回去吃了，等我晚自习回去了再吃吧。”
闻舒挂断电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目前，他暂时不想见到裴羡。
等到他想好了之后再去找裴羡吧。
但想了想，还是给裴羡发了条消息。
另一边的裴羡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闻着身上的烟味。
第一次感觉自己身上的烟味难闻得忍不下去。
站在风口好一会儿才散味。
手机里传来闻舒特殊的消息提示音。
【小舒:晚自习时间太赶了，我跟朋友一块去食堂吃了，就不回去了。】
虽然闻舒上学前还是说晚上一定要带他回去大吃特吃，但是这个理由挑不出什么毛病。
正巧裴明打来电话，一开口就是好消息，“钟医生已经跟他们联系上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跟你说一声。”
“好，谢谢舅舅。”
“既然这样，是不是也该回来了，裴羡？”
裴羡皱着眉反驳道:“我来了连一周都没到。”
“但是你妈知道了，她肯定是不希望你转学的。”
裴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裴羡过去，给他安排在那的学校都是暂时性的。
学籍根本也没有移过去，就是等着裴羡什么时候挨不住了，就让他回来。
“可是我不想回去。”裴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语气中甚至带这些哀求。
“舅舅，我不想回去，我在这交到了很好的朋友，我们都约好了每天都要去他家吃饭。”
“裴羡，就当是为你的朋友？”
裴明这话一出，两边立马陷入了沉默。
裴羡干涩的嗓音开口说道，“那如果我不回去，您就不把钟医生介绍给他们了吗？”
“说什么呢？你以为我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吗？”裴明反驳道。
随后软下声线，“一直留在那，也不是办法，你妈妈不帮你把学籍移过去，你是不可能在那读书的。”
“我知道了，舅舅。”
裴羡条件反射地想伸手去拿口袋里的烟，没摸到，怔了怔，盯着地板出神。
到了晚自习的时间，老师留的作业，裴羡没花多久就做完了，只得拿出手机找常旭要着他们的题目。
边做题边等着晚自习的结束，铃声一响起，裴羡原本瘫在椅子上的身体一下就坐直了。
迅速收拾好东西，抱着书包窝在座位上，目光如炬地盯着门口，期待着闻舒的到来。
他这次会乖乖地等着闻舒来的。
可裴羡等啊等，都没有等到闻舒，都十一点半了，教室里关得就剩一盏灯。
照着黑板上的字，夜里寂静得吓人。
“小舒不会还在教室里等我吧。”
裴羡突然想不起来，当初闻舒是怎么说的了，他背起书包，朝着高二教学楼跑去。
“可别让小舒等急了，他也一定在那等着我，都怪我记错了。”
裴羡自欺欺人地念念叨叨着，一定是他给记错了，不然小舒怎么会不来找自己呢。
但看到一片黑暗的教室，裴羡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但他还是“刷”地一下打开教室门。
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到裴羡跑步的吐息声。
背后的光亮撒过裴羡的身体，照在屋内，只留下他自己一人的身影。
“诶，那个学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巡楼的保安提着手电筒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才发现是个学生。
“叔叔，这个教学楼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了吗？”裴羡幽幽的声音传来。
配着此时黑暗的走廊，保安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
“你你说什么呢！高二这一楼早就走光了，一下课就走光了，更何况现在，你自己看看都几点。”
裴羡掏出一直没看的手机，才发现闻舒其实发了消息。
眼底又燃起了几分希望，但看到内容之后，才刚燃起名为希望的小火苗一下就灭了。
保安就眼见着眼前人高马大的小孩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压力太大了？叔叔跟你说，这都是正常的……”
话还没说完，裴羡就跟箭一般地冲出去。
闻舒其实在走之前，是想着不理裴羡，直接走的。
但是他一想到以裴羡的死性子，可能真的会在那等着他。
偌大的教室就剩下他小小的一个人，虽然换成裴羡是大大的一坨，但闻舒还是不忍心。
便想去找裴羡，但家里的一通电话，让他只来得及给裴羡发条消息。
“外婆！真的吗？那个钟医生说的，真的能调理好？”
闻舒冲回家时，就看到外公正大包小包地收拾着东西。
他跑到外婆身边，急切地询问道:“外婆，快告诉我呀，还真的吗？”
“是——”周奶奶帮着闻舒把还背在身上的书包脱掉。
“太好了，太好了。”闻舒趴进周奶奶的怀里，伸手抱紧她，憋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也要谢谢裴仔。”
“什么意思？”
闻舒吸着鼻子退出周奶奶的怀抱，脸都捂得压住了一边红，睫毛根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钟医生说是裴仔联系到家里人的，他不是从京北转来的吗？”
“对了，裴仔人呢？你们不是约好一块回来的吗？”周奶奶见裴羡难得地没跟在身上。
一问，闻舒的神情还有些不自在，心中也猜测了几分。
“不管怎样，帮我好好谢谢裴仔好吗？”
“我会的我会的。”闻舒紧握着周奶奶的手不自觉滴颤抖着，低下头脸贴近地蹭了蹭她。
“真好……”
外婆还能陪自己好久好久。
闻爷爷收拾好东西之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因为时间紧迫，闻爷爷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便定了凌晨的机票。
闻舒主动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我送你们去。”
“不行！”周奶奶立马反对，“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闻舒送完他们，这么晚了，还得自己回来，明天还要上课，他们实在不放心。
“好了，我保证等开完药调理好之后我就回来，不过这几周就要委屈你去外面吃了。”
“不委屈。”闻舒抓紧她的手，“不要赶速度！要听医生的话，医生说可以回来了再回来了。”
“桌上有煮好的面，记得吃。”
闻舒把他们送到了楼下才放心。
出租车一走，闻舒擦了擦眼角的泪，就被抱进了一个充满着凉气的怀里。